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爱人,
被他爱过一场,会让她丧失爱一个人的能力。
像品过最浓烈的酒,往后形形色色的美酒佳酿,
都不过是滑过舌尖的寡淡白水,
再也尝不出其中缱绻滋味。
因为关于爱情的所有想象,
她在他这里,全都得到过了。
《夜蛾》
岁惟/著
作者简介
岁惟,生于上海,就读于北京大学。
未竟的故事都在梦里,未圆的梦都在故事里。
已出版作品:《星光不及你倾城》《遥遥相望矣》《最璀璨的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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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惟故事简介
明笙自小寄人篱下,坚强独立,却依旧渴望亲情。当明笙发现小姑的秘密——江淮易的存在,她恶作剧般地放任江淮易闯进她的生活。
然而,明笙却没想到,她的世界由此开始倾塌,她是该面对还是该逃离?
写给你的话
据说恋爱中的人像飞蛾一样,看见一盏烛光,就以为那是指引它方向的月亮。
也许你不是没有喜欢过人,而是从来没有喜欢到非谁不可的程度。生活里面琐碎的事太多了,所以那些庞杂琐碎的喜欢,就显得没那么必要。
然而,终有一天,你会遇上那个让你飞蛾扑火的人!
第二章
临近周末又下了雨。
明笙提前一晚跟江淮易联系,他大约在泡吧,精神有一丝不清醒的亢奋:“吃饭?哦……我不喜欢出去吃。”
她说:“那改时间?”
江淮易狡黠地说:“不喜欢出去就是不喜欢出去。”
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
最终,江淮易约了她周六去他的公寓。
这意味恐怕路人皆知,明笙居然答应了。
周六的清晨仍旧细雨纷纷。高档住宅楼的门禁把她拦住,明笙撑着一把伞,闲闲地按响第三遍呼叫。
江淮易的声音终于从通话器里传来:“谁啊。”
“是我。”
明笙走进电梯,忽然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。
当然不是因为《COSTUME》的合约。她遇见过更财大气粗的金主,只要她愿意,她可以躺着平步青云。或者,是因为血缘关系带给她的窥探欲?明笙说不清。她想,人从来不会真正懂自己。大脑一分为二,前额叶为她记录理智与记忆,而杏仁核掌握她所有隐秘而不能言的情绪。前额叶不懂杏仁核,就像她现如今不懂自己到来的原因。
明笙踏进江淮易的家门,把伞放进伞筒。她的性格里有一种毫无底线的随遇而安,换上一双拖鞋,如入无人之境。
江淮易睡眼朦胧,穿着一件交襟的真丝睡袍,深紫色的光泽衬得他领口的皮肤白得像一只吸血鬼。而他光脚将一双长腿交叠跷在茶几上,看向她的目光有点幽怨。
很久没有人让他周末十点之前起过床了。
他转着手上一只玻璃杯,问:“带早饭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她以为她是来吃午饭的。
江淮易不满地撇嘴:“还说要请我吃饭呢……”
“你不是让我过来给你做?”
“那个不包括早饭。”
明笙被他胡搅蛮缠了一通,确认他是在犯起床气:“你不需要去洗个澡吗?”
宿醉后的痕迹还遗留在他脸上,睫毛下有淡淡的青色,意识也不见得清醒。
没料到江淮易挑起眼梢,眯着眼笑:“洗澡,洗完澡做什么?”
明笙把包侧手一扔,去找冰箱:“吃饭。”
语气和他姐姐顾千月如出一辙。
这么一本正经,真是太没意思了。江淮易哀怨地哼了声,果真滚去洗澡。十五分钟后,他换了套衬衣出来,还喷了香水。
如果不是她在某个一线大牌的春季发布会上见过这件衬衣,她几乎以为他把一座花园套在了自己身上。
白底,黄色印花,搭一条同系列的纯色紧身长裤。她觉得他在这个阴雨天散发的光芒,与日月同齐。
江淮易坐上餐桌,震惊地看了眼那碗简简单单的葱油拌面:“你就用这玩意儿糊弄我?”
“你的冰箱里还有别的东西吗?”
葱是厨房里的调料,面是从他冰箱最底层抠出来的。
江淮易讨厌在他的冰箱里闻到任何食物原材料,连这圈龙须面都是因为无色无味,才被批准住进冰箱底层。他吃瘪,心情烦闷地吃下了那碗面。
好在这种快手食物再怎么做都不会难吃,她又放了不少麻油,江淮易吃起来格外香。
他当然不懂是什么东西俘获了他的味觉,吃完之后还挺满意,笑着说:“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。”
明笙远远靠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,一沉默就想抽烟。
江淮易冲她轻佻地一挑眉:“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。”
坦白说,即使假借这样的暧昧关系接近他,她依然谨记着彼此的身份,下意识保持心理上的舒适距离。
“过来。”江淮易催促。
大约在他眼里,她是个很随便的女人,所以他对待她的态度也很随便,召之即来挥之即去。明笙却释怀了,觉得他这种态度也是另一种安全,往他身边坐了下去。
柔软的沙发承载两个人的重量,陷下去一块。
江淮易盯着她的脸,细细嗅了嗅,忽然伸出拇指在她唇上蹭了一下,放在鼻尖闻,“什么味道的?闻起来甜滋滋的。”
明笙有点抵触:“还没吃饱吗?”
他轻佻地笑:“这要看吃什么了……”这么明显的调戏,她居然脸都不红一下。江淮易深感没趣,从茶几下面抽出一张碟,“看个片子吧?”
明笙还以为她会见到一张爱情动作片。结果扫一眼封面,居然是朱丽叶·比诺什主演的一部法国电影——《蓝》。
她把碟放进放映机,问:“你看过这个么?”
“没。”他是随便抽的。周俊这学期上一个电影选修课,买了一堆经典老片,全堆他这里。
江淮易问:“你看过?”
“没有。”她只是有所耳闻。
片子以忧郁沉闷著称,复杂的镜头语言和哀痛的古典配乐交织出晦涩的情节——主人公朱莉遭遇一场车祸,丈夫和孩子当场死亡。她哀恸不已,整日听着丈夫生前谱的曲子怀念,生活却跟她开了个玩笑,让她渐渐发现丈夫生前对她的不忠。
明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陆雅琴。
灵魂刚刚起床的江淮易看得昏昏欲睡,明笙一度以为他要睡着了,直到中间一个桥段让他恢复精气神。
那是一个限制级的桥段——屏幕上的脱衣舞娘一边爱抚着男伴,一边对旁人说自己父亲来观看了演出。她的手在男伴的身上轻柔娴熟地挑逗,用平静而绝望的声音说,她看见她父亲就坐在底下,看了十五分钟,沉默退场。
明笙觉得这一刻她和江淮易都看得很出神。
她看见纷乱与挣扎,而他看见裸体和毛发。
人的欲望若有气味,当像现在这样。
明笙循着气味回头,他的目光有些莫辨,盯着她久了,居然先移开了视线。
他白净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,璀璨如星的眼睛因为一丝赧然,而变得醉人的漂亮。
明笙笑了笑,几乎生出想要调戏他的念头。
“笑什么?”他凶狠地瞪了她一眼。
突然,大门的密码锁发出嘀嘀嘀的声音。周俊输错了一次密码,又重新输了一遍才得以进门。
房间里的两人早已因为这警示音的预警而挪开了些。但落在周俊的眼里,这俩人一个含笑一个含怨,各怀鬼胎,没奸情才怪。他演戏似的后退一步:“我是不是……该晚点来……?”
江淮易把怒火转移到他头上:“矫情什么!进来就进来!”
周俊嘿嘿一笑,跨进来看见液晶屏幕:“唉哟,这不是我买的碟嘛,怎么样,好看不?”
江淮易瞪他的眼神已经可以喷出火来了。
明笙插话:“你有客人,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他不是客人。”江淮易还是跟着她一起起身,说,“送送你?”
周俊把一串钥匙放他手心:“正好,我来还你车钥匙的。”
江淮易接过来,看都没看他一眼,披上一件外套,径直出门。明笙挎上包,把自己的伞抽出来,也跟了上去。
周俊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一个跟着一个和他擦肩而过,心道奇了怪了,前两天不还被妹子干脆地拒绝了一次,这会儿就勾搭上了?他把碟收回盒子里,感慨,经典的力量真是伟大的,他要好好上这节电影课。
暮春的雨湿黏黏的,剪不断理还乱。
明笙坐在江淮易的车上,入迷地听着沙沙雨声。春雨变成缠绵的线索,通往无以名状的杏仁核,令她心情如野草芜杂。她觉得这一趟也许不该来,这样的窥伺有什么意思呢?
江淮易在一个红灯前停下,百无聊赖地盯着雨刮器:“你下午有事?”
“去银行,贷款。”
他饶有兴致地探究:“什么贷款?”
“房贷。”她说出了一个特不浪漫的答案。
手机在这一刻响了,仿佛在印证她的说辞。
林隽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冷意,即使是嘘寒问暖也听不出殷切:“回家了吗?”
“还没。”她说,“刚吃完饭。”
“跟谁在一起?”
她还是老一套说辞:“一个朋友。”
明笙平常地交代着近日的行程,像在跟家人打电话。
林隽没追问,说:“下午接你去银行。”
她忽然笑道:“哟,对我这么好?”
“白眼狼。”林隽连戏谑时的声音都透着股沉静,“我平时对你不好吗?”
明笙噗嗤一声笑出来:“弄完贷款的事请你吃顿饭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明笙挂断电话,心情好了不少,好像和一个正常男人的暧昧能帮她证明什么。至少,能帮她缓解眼下的状况给她带来的道德亏欠感。
她扭头,发现江淮易仍停着车,神色复杂地看着她。不知过了多久,后面的车都开始鸣喇叭催促,他才神色莫测地启程,说:“别当着我的面跟人调情吧?”刚刚她笑的那个模样,眉眼和语调,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,“太没职业操守了。”
职业操守,他把她当成什么了?
但明笙对他完全没有怒气。她侧着头打量他,觉得他使小性子的模样也挺有意思的。
女人安静地盯着一个男人看,目光里写满纵容——这个场景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。
江淮易瞥了她一眼,被她没遮没拦的眼神看得好不自在。他僵硬地把自己的脑袋拗正,强迫自己平视车流,说:“还有,今天这顿不算。”
“怎么不算?”
“我说不算就不算。”他大约无赖惯了,一手肯定句使得天衣无缝,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他在耍无赖。
明笙好笑道:“那要如何?”他天天睡到中午起,她就天天给他上门做早餐?
江淮易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,扭头向她笑了下:“你等着,我联系你。”
这笑容映着清明天光,璀璨而纯净,明笙的眼睛被晃了一下,神思有一秒的定格。刚刚那个词是什么来着?对,道德亏欠感。
阴雨天的银行人很少,入口处摆着小心地滑的黄色警示牌,湿漉漉的大理石地面上污迹斑斑。明笙踩着这样的地面办完了贷款。她暂时没有工作单位,贷款的批复几乎榨干她有限的耐心。幸好林隽很擅长与这些琐碎而精细的事务打交道,协助她一一办妥。最后她签字落章,仿佛办成一项大工程。
出来时天色已晚,雨势已小到肉眼不可见。明笙看着地面上偶尔泛起的一小朵涟漪,犹豫这天气需不需要撑伞,一把伞已经在她头顶撑开。她款款转身,说:“谢谢。”
林隽护着她的肩膀前行,体贴地问:“饿不饿?去对面吃点东西吧。”
雨天的气压太低了,连他温柔而周到的语气都仿佛在加剧这无形的重压。
明笙透了一口气,说:“挑家贵一点的,好还你一点人情。”
他对她的生分有片刻的不怿,然而面上仍在得体地打趣:“刚刚加入房奴一族,口气倒不小,挣到钱了?”
“想挣总是能挣的。”明笙环视着阴雨中打上一层朦胧灰色的商家招牌,“我昨天还接到一个内衣广告。”
他不动声色道:“电视广告?”
“对,露一个脸,再露一对胸。”明笙笑吟吟的,把这当笑话讲,“像拍三级片一样走一个过场,就有六位数。”在这类广告里也算是很丰厚的报酬。
“你打算接?”
“接啊。”
他思想偏保守,如她所料地蹙眉。
“给钱就接呗。”明笙浑然不在意,云淡风轻地道,“这种给钱一般都挺多的。”
林隽缄口不言。其实他有所耳闻,明笙一开始混圈的那几年,和所有北上的野模一样,混会展站吧台,接过现场内衣秀。
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,耳闻和目睹到底是不同的。时间已经把她镌刻成一个新的人。以往的种种,就像雕刻女神塑像留下的废石料,无足轻重,他一直这样相信。然而明笙在这个傍晚,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些疮疤,仿佛揭起来轻而易举,并不疼痛,并不可耻,而是她身体里流动的一部分。他不想承认,但心里那丝无法名状的不适却越来越明显。
这个黄昏好像谁也没有做什么,可是彼此之间都明白,他们不欢而散。
雨连下了几天,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停。
明笙吃过晚饭,接到江淮易的电话。他好像在开车,电话里环境声嘈杂,衬托着他缺乏耐心的声音:“晚上有空不?”
她看了眼表,七点:“现在不就是晚上?”
“说的就是现在。”
这个人的不讲道理,她深有领悟,不紧不慢地道:“你平时都不用上课的吗?”
她话里满是做姐姐的对小辈的训导,江淮易觉得莫名其妙,语气倨傲:“你管这么多做什么。”
明笙从容不迫:“你是学什么的?”
“……”
“数学?”
“……”
“哪种数学?”
江淮易烦躁道:“爱问过来了再问。”
明笙低笑了一声。
嘈杂的风声突然停了,他一个漂亮的甩尾,说:“我在你楼下,快点下来。”
明笙半掩着手机往下望,还真见着了一辆从车型到颜色都无比扎眼的跑车。
他今天烫了个新发型,刘海翘起,将他俊俏的轮廓衬得有几分锋锐。